旧物改造,生活方式与商业尝试亲子伴读网
“旧物改造后重复利用表面看是为了节约和物尽其用,实际上也是一种垃圾减量,背后更深层次的价值在于环保。”
每周五下午13点半,塞子都会带着事先准备好的各种材料从北六环外的家里出发,坐一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海淀区慈寿寺的一家绘本馆给小朋友们上废物利用环保手工课。她是擅长改造旧物的达人,原则是不能因为改造旧物而产生新的消费。因此,除了剪刀、胶水等工具性材料,其他原料都取自废弃品。
每次一个多小时的课堂是段愉快而奇妙的经历,小朋友们拿着各种旧材料如获至宝,兴致勃勃地学习“变废为宝”,把碎布条编织成坐垫、透明饼干盒改造成“下雪瓶”……而碰到像“万圣节”这样的日子,妈妈们也会加入其中,跟着塞子学习把废旧衣物裁剪成斗篷,当作节日道具。不过,虽然是手工课,但大家最后完成的作品如何,塞子其实不太在乎。“做出来的东西又不是为了拿出去炫耀。”在她看来,在课程中得到的快乐、“惜物命”的意识和环保观念的养成才是最重要的。
塞子和爸爸在进行旧物改造(朱墨摄)
这个想法来源于她的亲身经历。出生于1977年的塞子是北京人,从小在东单的胡同里长大,她调侃说自己家里人都“抠”,即使是用旧用坏的东西也轻易舍不得扔掉。受到“家庭遗传”,她也养成了同样的习惯,甚至对别人眼中的“破烂”产生了一种天然的珍惜。“你看这个,是从一位女明星家门口捡回来的。”她指着柜子上的一个旧塑料娃娃告诉我,“小时候,奶奶家跟女明星家住在一个胡同里,她家有钱嘛,不要的玩具经常扔在门口,其实都没坏,我们看见了就去捡回来。长大后搬了几次家,攒了好多年的玩具、连环画也都没舍得扔。”她曾经把连环画带去绘本馆,结果小朋友们告诉她书里故事跟他们从新的现代绘本里看到的一模一样,这又给了她很大触动。“所以,几十年前的旧书如果保存得完好,可以循环利用很久。”
爱惜物命的下一个进阶是改造旧物。因为不肯浪费,总是会想方设法重新挖掘旧物的价值。“这方面更是受父母影响。”塞子说,“我很小的时候就经常看到爸妈在家里自己动手做各种东西。妈妈把不穿的旧衣服改成围裙、布袋子,爸爸做各种木工活儿,还给我做过溜冰鞋。当时北京有个商店卖国外进口的小靴子,他看到有我的码数就买了一双,回来自己做了冰刀焊到鞋底上,冰刀前边还做成锯齿形,非常精致,那时候市面上还没有卖儿童溜冰鞋的,我穿出去特别高兴。”塞子得意地说。耳濡目染之下,旧物改造对塞子来说也成了一件特别自然的事情,她说自己上小学时就会用缝纫机,“只不过技术不熟练,做出来的东西针脚还是歪歪扭扭的”。
年少时的爱好和习惯在长大之后也延续了下来,如今,塞子早已技艺娴熟,改造出来的“作品”甚至一度成为她“赚外快”的工具。“2009年以前,北京有特别好的易物市集,每次去都能换回来很多有用的东西。我经常参加,除了互相交换彼此的闲置物品,还会把家里的旧衣物做成围裙、厨房手套等等,拿到市集上交换粮油、洗衣粉等生活必需品。”她说。
一来二去,塞子在小圈子里有了名气。见到她之前,我已经在网上看了一些她用废旧材料制作的成品图片,其中既有简单的改造,如长方形酸奶纸盒包上一层花布做成CD盒、吃剩的椰子壳顶部挖洞做成花盆等,也不乏零碎布头拼接成圣诞袜、毛线球编织成五彩粽子挂饰等相对复杂的设计。基本上都是些不难想象的日常用品,虽然心思巧妙,却也没有让人十分惊喜。直到去了她家里,才发现原先看过的那些改造案例只能算是“皮毛”,真正精巧的改造品布置在房子的各处细节里。
塞子的旧物改造作品(朱墨摄)
塞子的家在昌平区香堂村,是一栋三层别墅。5年前,她和父母图清静,卖掉城里的房子,一家三口搬到村里,有了更大的生活空间,也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规模“废物利用”。“我们当时为了省钱,决定自己给家里装修,本着物尽其用的原则,没买太多新东西。亲戚朋友家里有淘汰不用的东西都会问问我们是否需要,能用的就直接拿回来用了,比如床、沙发、家居装饰品等,不能用的才会重新改造。”塞子说。
于是,朋友家拆换下来的旧地板被搬回来,敲敲打打做成了院子里的“豪华”狗窝;村里拆房子时扔在路边的镂空雕花旧木窗被捡回来,切割抛光后拼接上两块透光的红纱,变成了古香古色的灯罩;长方形的大穿衣镜摔成三块,最大的一块被打磨成圆形,外围粘上几圈平时吃饭攒下来的贝壳,变成了客厅里充满趣味的“假日镜子”;西红门市场淘回来的瑕疵布头经过精心的剪裁搭配,变成了漂亮精致的厚门帘和百衲被……原本要丢弃的废旧材料经她改造后,不仅有了新用途,在审美上也毫不逊色。屡次惊叹之后,塞子反而有点不好意思了。她说,很长时间以来,家人对于旧物改造的观念和态度都很朴素,“就是惜物命嘛。一菜一饭,来之不易;一丝一缕,物力维艰”。
但是自从搬家开始,因缘际会,她对改造旧物的认识逐渐上升到一个新的层次。“刚搬到村里以后,我每天上班往返就需要四五个小时,早晨5点多就要起床出发,而且换了行政事务性的工作,很繁琐,我不喜欢,干脆就不干了。”塞子说。辞职以后,她的状态突然松弛下来,有了大量闲暇时间。除了在家做几份兼职校对的活儿维持生活,余下的时间都用在侍弄菜园、做环保手工等生活杂事。她不再疲于奔命地工作,在村里待的时间越来越久,邻里之间也熟悉起来。村里有户人家是佛教徒,有自己的信仰,常年用吃剩的果皮做酵素当清洁剂免费送给村民,还经常到小学宣传垃圾减量和环保。塞子觉得有趣,跟他们成了朋友。受其影响,塞子对环保的关注也越来越多。
“旧物改造后重复利用表面看是为了节约和物尽其用,实际上也是一种垃圾减量,背后更深层次的价值在于环保。”塞子说。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改造范围被全面扩充,除了废旧衣服、家居用品等传统项目,生活垃圾也纳入了改造利用的范畴。“比如,我们也把吃剩的果皮做成酵素;厨余垃圾放到堆肥桶里发酵,来年翻耕菜园时做肥料;实在处理不了的薄塑料、玻璃等垃圾就分类回收,攒到一定数量送给村口收废品的大叔,他有专门的处理渠道。”
单纯的旧物改造慢慢地变成全方位的环保生活。甚至连消费方式也发生了变化。“我一个月700块钱就够了。春夏季节里,院子里的菜地可以供应充足的蔬菜,秋天收获的大南瓜够吃一个冬天。这几年我们也几乎没买过衣服,亲戚朋友们现在不管是衣服还是杂物,但凡要淘汰的东西,都会让我们去挑挑。”她还想开发自己的儿童环保手工课作为未来事业的方向,用改造旧物的方式来培养孩子们的环保意识,于是主动找到绘本馆,免费上一年课来积攒经验。课堂的经历给了她很大的信心。“小孩子接受能力强,特别容易被‘洗脑’,我每次把各种废弃材料拿到课堂上,动手改造之后变成新的东西。这个过程不断重复,他们自己就会知道这些东西有用途,不会随便扔掉,慢慢就会形成惜物意识,而这是环保观念的基础。”
对于当下的生活,塞子乐在其中,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同。“我颈椎不好,别人介绍了个特别好的瑜伽老师,她听说了我的生活方式以后觉得很好,让我每次上课前去帮她打扫下卫生,以劳动代替一半学费;手工课上还有小朋友的妈妈是芳疗师,让我做她的案例人,免费给我调护肤油。生活质量不但没下降,反而提升了。”她的语调轻快愉悦,顿了顿,又郑重地补充一句:“我觉得特别好。”
魏明辉工作室的角落里叠放了几只色彩斑斓的复古行李箱,在朴素的冷色调空间里显得非常扎眼,问过之后才知道是他最喜欢的产品之一。“箱子外皮用的是废旧热转印材料,防水耐磨,八个角的包边和提手用的都是真皮,我专门去浙江找的箱包加工厂生产,一共只有100只,用搬家公司的专车运回北京。这箱子价格比较高,卖得不好,但因为外观时尚被很多明星都借走拿去拍照。”魏明辉语气里有一丝得意。他是设计师,在商业设计的行当里浸淫了15年,也痴迷于旧物再造,提倡环保生活。不过,与塞子不同,他改造旧物不是为了日常生活,而是选择了商业路径,主打环保概念,通过再设计将回收的废弃材料开发成创意产品。
魏明辉利用废旧材料制造产品,创立“内存”品牌(朱墨摄)
魏明辉的初次尝试是在2008年,那是个偶然而奇妙的机遇,彼时北京奥运会召开在即,“限塑令”也从6月1日开始正式执行。为了环保和城市形象,超市不再免费提供塑料袋,北京街头大大小小的店铺也纷纷更换吸塑材质的灯箱和广告牌,大量塑料材质的广告布被扯下来丢弃。有天晚上,魏明辉与妻子外出散步,看到五颜六色、印着不同字样的塑料广告布堆积在路边来不及清理,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琢磨着通过再设计让它们重新获得生命。
利用废旧材料制造产品在国外早就有了先例,但魏明辉最初拿到的材料廉价而简易,支撑不了复杂的设计,只能做成购物袋。于是,他捡了些干净的广告布带回家进行简单的清理裁剪,画出设计草图,拿给路边的裁缝店做参考,很快就加工出200个购物袋成品。原本单调呆板的广告布经过重新设计剪裁变成了独一无二的东西,魏明辉觉得很好玩,干脆拿去798艺术区里摆摊销售。兼具环保概念与独特趣味设计的购物袋在当时还比较罕见,因而备受欢迎,很快被抢购一空。
“内存”出品的复古储物箱
原本只是一次实验性的举动,却收获了意料之外的反响,魏明辉不仅受到鼓舞,还彻底被激发起兴趣,他不再满足于用廉价材料做购物袋,开始认真考虑旧物再造商业化的可能性。这在中国尚属空白,但国外运用回收材料做包袋却早已形成专门的领域,欧洲和日本都有运作成熟的品牌。“比如瑞士很有名的FREITAG,已经有20年历史了,创始人是苏黎世的两兄弟,也是设计师。他们用卡车帆布篷做背包面料、报废汽车的安全带做背带、回收的自行车内胎封边,提倡回收利用的环保概念,在小众市场上很受追捧。日本也有用汽车内胎做包的品牌,通过精良的加工把旧材料做成设计品,也非常受欢迎。”魏明辉说。
虽然不乏成功的先例,但旧材料回收再造却并非哪个国家的独创,材料、加工更是因地制宜、各不相同,想要效仿并不容易,魏明辉只能自己摸索。商业化的第一步是形成个性鲜明的品牌,他思考了很久,决定将其命名为“内存”。“因为我从一开始就是做包,而包就像电脑的内存一样,可以储存大大小小的物品,另一方面也暗含着不要再把污染环境的因素向外扩张。”材料选取也更为严格,早期捡回来做购物袋的广告布因为不耐磨很快被舍弃,魏明辉开始四处花钱回收更好的旧材料。“像刀刮布、热转印、微喷、丝网印等材料,这些都是广告制作行业的材料术语,我全都研究了一遍,各种材料的防水性、柔韧度和耐磨性都了然于胸,基本上成了材料专家。”他还曾专门在高碑店租了一间仓库存放收回来的废旧材料,一番筛选之后,魏明辉最终锁定了五种“可以掌控”的材料:“有防水的厚广告布,有比较像布的热转印光缎材料,有过期的废旧杂志,还有用过的消防水袋和草席,但这两种材料比较罕见,做出来的产品不多”。
丰富的材料提供了更多的选择余地,也使精巧的设计成为可能。每拿到一块广告布,魏明辉会首先挑出最有意思的元素裁下来,确保它们能够集中呈现,余下的材料一般是随机剪裁,这同样会制造很多惊喜。“比如同一块布上的一个词语被拆分在两个袋子上,就成了很棒的情侣袋。加工过程也有期待,有的工人拿过材料就动手,有的就具有天然的审美,会把相同颜色的材料拼接到一起,所以我事先永远不会知道每个产品最终的样子。”魏明辉说。
他根据材质差异开发出不同产品,厚广告布做成了钱包和不同款式背包,缎面材料做成了领带、晚宴手包等配饰,过期杂志经过重新覆膜做成了笔记本、相框、杯垫和灯罩……五年时间里,魏明辉一共推出了将近20款“内存”产品,不算多,但他满足于这样的进度,从来不会强迫自己在规定时限内开发新产品,FREITAG永远是他心目中的典范,“人家用了20年时间总共才推出30款产品,经典不衰的款式其实可以一直做下去”。
凭借新鲜时髦的概念和独一无二的设计,“内存”产品推出后不久即崭露头角,顺利进驻尤伦斯艺术商店、BNC等很多知名设计师门店售卖。在巅峰时期,魏明辉自己也开了淘宝店,举办过多场主题展览和讲座,还经常在微博等社交网站分享旧物设计再造的心得,吸引了很多“粉丝”参观购买。
“内存”出品的复古储物箱
但旧物再造设计品终究只是小众市场,消费群体有限,它的逻辑法则更像是奢侈品,与市场上批量生产的普通商品完全不是一回事,在材料和加工上还要求投入更多的成本和精力。“内存”至今也没有蹚出一条康庄大道,一旦进入到工业和商业环节,问题便接踵而至。“我们的产量很小,单品订单量很少超过1000个,很难找到好的加工厂合作。而且旧材料的处理很麻烦,它跟真皮、人造革等常见材料完全不同,加工起来更耗时耗力,时间成本和人力成本要比普通材料高很多。”魏明辉说。
高成本势必带来高价格,“内存”出品的广告布钱包售价为99元,仅相当于国外环保再造设计品十分之一的价格,勉强能收回成本,但在国内的市场环境中却没有任何优势。魏明辉坦言,以同样的价格能够在市场上买到做工更精细、材质更好、外观更漂亮的产品。但是,就像一幅画的成本不取决于墨水和纸张一样,再造设计品也不能简单取决于材质和成本。在魏明辉看来,与批量产品相比,再造设计品承载的意义完全不同,它以简单的方式配合全新的设计载体,使过去与现在发生关联,从而诞生崭新的意义,体现的是设计师的价值。“它的消费人群很大程度上是为环保概念和再设计买单,而环保从来都不是廉价的,就像环保餐盒比普通一次性餐盒的造价高,优质节能灯泡的价格几乎是普通灯泡的10倍,环保纸张的价格通常是普通纸张的两倍……从某种意义上讲,环保其实很昂贵,需要更多的投入。”
魏明辉观察过“内存”产品的消费者。“一类是国外回来的,以前就接触过环保设计品,很容易就能接受;另一类是大学生,他们觉得有趣,也有购买意愿,但消费能力有限。等他们有了消费能力,‘内存’的产品就入不了眼了,为什么?大家爱面子嘛,大牌包里掏出一个材料磨损还有异味的环保钱包,不符合身份地位啊。”他调侃说。
消费群体的观念不是朝夕之间能改变的,魏明辉却不得不面对眼前的困境。“内存”能够动用的资金全部来源于他做商业设计所得,数额有限,加工和销售也打不开局面,几年下来,他有点灰心,很长时间没有推出新产品。
“内存”没有如愿以偿地成为“FREITAG”,但它的横空出世却让魏明辉在设计圈里声名鹊起,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成熟品牌虽然不愿冒险让旧物再造进入产品体系,但环保却是个讨喜的概念,他们更愿意把自家的废旧产品拿给魏明辉做成再造设计的艺术品,作为推广和宣传品牌的道具。旧物改造既然不被商业资本看好,短期内也找不到突破,魏明辉索性暂停加工,退租了仓库,网店也选择关闭,“等将来这块市场真正起来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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